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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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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 翟言被許翌訓了一頓。

但實際上,許翌心裏更多的是心虛,因為剛才抱住林淺時, 他心裏想的都是不想松開手。

他有點擔心自己嚇到她了,所以當後來林淺回來教翟染游泳時, 他都刻意同她保持一點距離,就擔心她註意到什麽。

“染染, 那接下來我們就不用泳圈了,你可以扶著我, 試著踢踢水。”

林淺在淺水區內站著, 不得不說她的泳術不是一般的好,許翌之前聽她說曾經教會小侄子游泳時, 也沒幻想出來, 權當林淺頂多擁有年輕人去玩水那種能耐。

誰知道她對游泳姿勢和技巧方面的講解邏輯極度清晰,比他要好多了。

“難道你在這方面也有專業資格?”

旁邊同樣扶著一直翟言,本打算親自教孩子、現在因林淺太專業而選擇藏拙的許翌好奇地問道。

“沒有,但初中時我曾經進過游泳校隊,那時候一周內得練習十個小時。”

林淺仰眸認真地回答。

“真的?看起來完全不像。”

“為什麽?”

“因為你皮膚白還……”許翌想說她身形纖細, 細胳膊細腿的,但最後還是拐了個彎:“肩膀不夠寬。”

他可不想讓她聽出來他有在留意她。

誰知,林淺聽他說起自己皮膚白, 還是怔了怔,有些不自在的別過頭:“有很多人都這樣說, 說我不像泳隊成員。”

“我看你挺喜歡游泳的, 高中為什麽不繼續了?”

“因為泳隊練習時間太多了,我想多留點時間準備高考,還得幫忙家裏的工作。”

“你家人從事什麽樣的工作?”

“我媽媽在福利院當院長, 那邊很多孩子,時刻需要義工幫忙照顧,所以我經常下課了就去幫忙。”林淺扶著翟染,聲線柔和地回道。

許翌居高臨下的望著林淺垂頭時後頸的曲線,她說起老家話題時,語調似乎比平常要緩慢了些,就像家人和家鄉的事情,一直被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心上。

“你和你媽媽感情很好?”

“是,畢竟我從小到大都與她相依為命。”

林淺沒把話說開,但也足夠許翌理解事情的輪廓了。他勾勾嘴角,也沒往這個方向深究,只是隨口回應:“你媽把你教得很好。”

這個很好,他沒說得很清楚,但那個“好”字卻莫名溫暖的落在林淺心上。

林淺嘴角勾起一個輕淺的弧度,沒有再往下說,就牽著翟染往一個方向游去了。

連上在兒童游泳池玩水的時間,他們一行四人在游泳池內待了整整兩個半小時。

下一個時段剛好有人要用這個泳池,因此會所的工作人員就提前進來提醒了。

林淺也好不容易才把雙手泡得皺皮的雙胞胎從水中哄起來,拉著他們到旁邊淋浴、擦身體。

“淺淺,我們明天還來嗎?”

“這個你們得問翌翌。”

“那後天呢。”

“你們有這麽喜歡游泳池嗎?”

“喜歡!”

兩小只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雖然離開水了,手上抱著的泳圈卻不願意松開。

林淺無可奈何,只能由著兩個小祖宗,但也交抱著手提醒:“可你們答應了我,今晚要幫著我做飯的。”

“對哦!你也答應我今天要做炸蝦的!”

翟染笑嘻嘻地回道,林淺嘴角勾起,揉了揉翟染濕漉漉的頭頂,再將她粘在鬢角上的發絲捋到耳後:“那現在回去?”

“現在回去!我馬上回家!”

翟染這樣一說,就拉著翟言往更衣室外的會所沖,林淺叫也叫不住——她本來還想給兩小只包上毛巾的,會所外面的空調開得很兇,一不留神就會著涼。

“……染染、言言!”

林淺匆忙收拾起旁邊的防水袋往外沖,結果剛一離開游泳區闖入會所室內,一個男人竟就似一堵高墻似的從拐角口出現。

林淺“剎車”得急,就左腳拌右腳的似乎就要摔在地上。

然而,料想中的狼狽與痛楚並未到來。

反而,在林淺今天第二次下墜之際,她感覺自己胸下腰間的位置一緊,一只手準確的橫在自己腰上,下一秒,自己就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度拉起來了。

那人還相當認真的將林淺扶好,滾燙的大掌落在她濕漉漉的手臂上,低聲說了一聲:“小心點,不要在會所內奔跑。”

林淺擡起眸來,看清來人身上一襲會所職員的打扮,想到自己剛才被這個人救了,就馬上不好意思的點頭答謝:“嗯,對不起,我是在追孩子。”

她說話時禮貌又害羞地笑,那好看的笑容與明凈的大眼睛,讓對方看了就發怔。

不只是都長在他的點上,他感覺面前這個穿著泳裝的女孩子哪裏眼熟:“你……”

他在說話的同時嘗試回想,只是一句完整句子還沒整理出來,懷中的女生肩上卻突然多了一只手。

出現的人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身穿寬闊白色t,頭戴著黑色漁夫帽和佩戴口罩墨鏡的男人。

他似乎也是從泳池那邊走過來的,上一個時段的泳池使用者一看就是他和眼前的女生。

“淺淺,你怎麽了?”

這時,剛才率先跟著翟染跑出去的翟言折返,見到林淺被夾在一個陌生人和許翌的中間,就好奇的眨巴眼睛。

這時“陌生人”先反應過來,蹲下去笑著摸摸翟言的腦袋:“小兄弟,還不是因為你們突然跑出去,在會所範圍內不能奔跑,你看,你們媽媽也差點受傷了。”

翟言聞言怔了怔,再理所當然的開口:“淺淺不是我媽媽。”

“陌生人”聽見怔了怔,不是媽媽,那會是姐姐嗎?

他回頭看向林淺,又把視線瞥向她身後站著的那尊不容忽視的“神像”,他們剛才在泳池內玩了好長時間,他本來在會所內任職救生員,今天知道有住客包場還指名不需要救生員,他才不用進去的。

現在他為了準備下一個時段而來,對於泳池的上一個用家是這樣的四口子,心裏不禁有點好奇。

但好奇歸好奇,知道這住宅區裏住的人非富則貴,他過問太多隨時工作不保,就馬上拋掉念頭從旁邊的櫃臺中掏出兩張卡片,用圓珠筆寫下什麽。

“不管怎樣,這是會所這個月新做的兒童游戲卡,是為了鼓勵孩子多做興趣做的,這邊的印章蓋滿了會有獎勵,小姐可以拿回去跟孩子使用。”

他掏出一個友善的笑容,而林淺接過那張可可愛愛的卡片,留意到他在卡片簽發人旁邊的落款,是一個她頗為熟悉的名字:葉舟河。

她見了,終於反應過來,眼神一亮:“……你是不是有一個姐姐,叫葉婉河?”

這會葉舟河也終於知曉心中那份熟悉從何而來了:“你是之前姐姐在母嬰店認識的女大學生?”

那他終於想起了,一個月前,他就見過這“一家四口”從母嬰店離開的樣子,當時他就誤會他們是一家人,但後來姐姐說過,面前這個叫“林淺”的女孩,只是這家裏的保姆。

至於面前這個林淺,幼師專業畢業,照顧孩子莫名有一手。

“我姐按你說的跟她女兒相處,最近靜靜真的懂事了許多!”

葉舟河也不吝嗇對林淺的欣賞,直白的誇讚讓林淺怔了怔,不善面對稱讚的她靦腆地笑:“只是因為我專業就教這個,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是啊,你不知道,我姐家的那個孩子……”

葉舟河還想跟林淺往下聊,這勢頭乍眼看去,就很有葉舟河姐姐的既視感——在母嬰店揪住初見的林淺說個不停。

所以林淺也沒覺得違和,卻不知道平常葉舟河在別人面前,也是個性格很跩的主。

她只想評價一句,感覺葉舟河和他姐姐一樣健談。

只是,一直站在林淺身後的許翌可不這樣覺得,以他角度看葉舟河,只覺得這個男人視線過分專註的放在林淺身上,而剛才被他刻意拉遠的距離,這個男人居然一點點的又靠近回來了。

至於林淺,居然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像面對他時那樣,和他保持距離!

許翌越想越是不爽,若不是情況不許可,他真想摘下墨鏡給這個葉舟河看看,現在他眼神中警告的意味。

只是他也不能暴露身份,想來想去,他只能伸手將林淺再一次往後拉近了一些,再從後方動作自然的把林淺手中寫了葉舟河名字的卡片抽走,隨意的擱在旁邊的桌子上。

“這卡片我家有了,你給下一家吧。”

他低沈的聲音打斷二人的話聲,走去一手揪起兩小只不安份的孩子,再騰出一只手來拉起林淺的手腕,霸道地說:“回家了。”

那滾燙的溫度落在林淺手腕上,也不像是提醒而已,因為許翌在離開會所之前,都沒有松開林淺的手。

而林淺跟在他身後,只覺手上那股熱燙逐漸蔓延她全身,把她的臉頰耳尖都染成緋紅色。

明明是不熟悉又讓她緊張的滋味,她跟著許翌,卻莫名聽話。

……

……

從游泳池一路回家,許翌都拉著林淺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輕易在她手腕上扣上一圈,溫度亦微燙,仿佛他們剛才不是從同一個池子裏爬出來似的,明明她都要被會所空調冷得發抖了,他卻仍像個大暖爐。

所以林淺亦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就是覺得被許翌一直拉著也沒所謂。

她不討厭他和她的肢體接觸,雖然每次被他靠近都會緊張,但每次被他放開後,心裏又會產生一絲絲的可惜。

許翌一直拉著她直到升降機前,才將兩只不安份的娃放回地面。

林淺收回自己還殘餘著許翌溫度的手,從側邊仰頭看他,只見他眼簾半垂,眼神透出一絲絲不爽。

整個人氣場沈得可怕,若是在片場,肯定連導演都以為自己惹許翌不高興、主動來賠罪了。

但林淺站在許翌旁邊,卻不覺得可怕。

甚至,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自信,讓她感覺許翌不是在生她的氣。

果不其然,他註意到林淺一直背著那個沈甸甸的防水袋,擡手就把重物接了過來。

“你牽著他們就可。”

他語氣很平淡,倒不像之前他們有身體接觸時那樣,臉上寫著半分心虛。

他似乎也不覺得自己剛才拉著她走來有什麽問題。

想到這,林淺忽然膽大了一些,竟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我們家裏真的有兒童運動卡?”

“……”許翌聞言轉過身,默不作聲的整理背上的防水袋,一路沈默。

“許先生?”林淺試探性的喊了他。

“是有過。但我忘記放在哪了。”

他撒著最明顯的謊,就連視線都不敢看她,逗得林淺忍不住笑了。

一程電梯沒有多久,只聽見叮的一聲,他們就從10樓回到許翌居住的20層,因為擔心雙胞胎著涼,林淺進屋後馬上就開了浴室的暖氣,將兩小只趕進去洗澡。

期間,或許是因為她穿著濕漉漉的白t太久了,那涼得像冰塊似的衣服貼在她皮膚上,凍得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哈嗤!”

“嗤!”

“哈嗤!”

雙胞胎也模仿著林淺打噴嚏的聲音,咯咯地笑。

林淺幫雙胞胎洗澡整理的時間沒有多長,兩小只因為游泳時間做的運動多,本來答應林淺幫忙做晚飯,結果從浴室內跑出來沒多久,就倒在地上睡成小豬了。

這個景象對許翌來說,簡直喜聞樂見。

林淺也覺得好笑,本來預留了更長時間和雙胞胎一起做飯,現在倒是可以小休一會了。

誰知,一通林淺未聊想過的電話打到她手機上來。

“滋滋……”

輕微的顫動聲從餐桌上響起,擔心吵醒雙胞胎,她連來電顯示都沒看,就馬上就把電話接通了放在耳邊。

“餵?”她小心翼翼,半垂著眼簾仔細去聽電話,沒多久,她的神色變得嚴峻起來:“什麽?為什麽?”

“我現在馬上回來,嗯,我知道……”

林淺說著說著,竟緊張得站了起來,在許翌家中客廳來回踱步,這一幕落在從剛才起就一直留意著她的許翌眼中,自然是惹人擔心的。

所以,當林淺剛掛斷電話,許翌就朝她走來了,壓低了聲音挑眉問她:“怎麽了?”

她擡眸看著許翌,上來就是一句道歉:“抱歉,許先生,我媽進醫院了,我現在必須回去看看她,我想馬上回去……”

她解釋起來語氣越來越急,一張白皙的小臉變得青白,攥著電話的手也在不自覺顫抖。

他都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上次看她失魂落魄,已經是丟了實習工作的時候了,但那時候的她也沒怕成這個樣子。

“她為什麽進醫院了?”

“福利院的同事說,是她在福利院的辦公室滑倒,撞斷一根肋骨,現在正送往醫院做檢查,不知道要不要動手術。”

許翌看出她的慌亂,眼神反而變得更加冷靜,視線直勾勾的看著她:“你老家在哪?”

“……陽城。”

“現在還有大巴嗎?”

“我上網找找看,應該有的。”

她就擔心這時候剛好錯過大巴,待趕到陽城的時候就已經是晚上了,那就錯過醫院探病時間了。

她用手機點開查詢的頁面,雖然不至於指尖顫抖,但她看著手機主頁一整列的應用程式,看上去竟也像是忘記用法了似的,傻楞楞的站在許翌面前。

她突然就從平常那個冷靜沈穩的少女成了迷路可憐的小女孩,眼眶都紅了。

許翌看不下去,伸手準確無誤的抓住她正在碼字的手,低聲說:“我駕車送你回去吧。”

“……嗯?”她眼神怔忡。

“不用擠大巴,我送你回去,這時間段坐大巴還有機會堵車。”

“但是染染言言……”

“帶上他們一起回去。”許翌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你看上去很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坐車回去。”

“但是這樣你們就太奔波了,這只是我……”

“我平常也受你關照了,我過去也是打算看看有沒有哪裏是我能幫上忙的。”

許翌說到這就相當明顯了,他就是不打算只當司機,甚至打算在她母親住院這件事上幫忙。

換作是平日,假若受傷的是她自己,那林淺肯定是要拒絕了。

只是對象是她的母親。

她說不出半點拒絕的話,這時候,甚至希望有個人來幫她的忙,就只能一臉感激的對許翌點頭:“謝謝你。”

許翌聽了,也只是勾起嘴角,順道揉了揉她毛聳聳的頭頂:“這就對了,你偶爾也該依賴別人,比如我。”

把半睡半醒的雙胞胎撿入許翌的私家車,一行四人就徑直往陽城趕去。

這一路和許翌預想的差不多,靠近黃昏時段,公路上車流密集,他們沒辦法趕路,但結果還是比大巴要強,他們在晚上七時前就趕到陽城第五醫院了。

這路上林淺打電話跟福利院的同事確認,母親的手術已經完成,現在剛被送回病房觀察,人還沒從麻藥中蘇醒。

“不用擔心。”

許翌在下車前伸手拍了拍林淺的手臂,那沈穩的語氣像一道安心的氣場,向林淺籠罩下來。

她放下手機,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眸,淩亂的心跳聲也似是得到安撫,難以呼吸的感覺也緩和了一些。

她緩緩地點頭,才跟著許翌一同下車。

而在下車後,許翌也沒像林淺設想的需要她領路或解釋什麽,只是熟練的給雙胞胎戴上兒童口罩,反過來領著林淺往醫院的正門走去,替她推開那沈甸甸的玻璃門。

一陣挾帶著消毒藥水氣味的涼風撲面而來,醫院內幾堵墻都用白中帶灰的水泥漆成,寫著不同部門名稱的牌子在走廊盡頭,指著截然不同的方向。

林淺還在仔細確認,許翌就先提醒她一個方向:“往急診室旁的詢問處。”

她點點腦袋,再往許翌提醒的方向走去,而越是靠近等候區,那醫院內的人聲就越是密集。

各種不同傷勢和病況的患者抱著器皿或墊著敷料在椅旁等候,見到一些臉色蒼白抓緊親人支撐自己的病患,林淺就想到自己的母親。

“別看了。”

突然,一只手從林淺的臉側移過來,直接遮蔽了她的視線。

微暖的溫度從許翌手掌心傳來,他的動作讓林淺自然地轉頭看他,而許翌輕輕伸手將她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一些,好躲開路過的醫護人員。

接著,許翌主動將翟染塞到林淺懷裏,自己拿了林淺母親的資料,主動過去問了病房的號碼和所在樓層。

“往這邊走。”

“嗯。”

她點點頭,看許翌不知不覺為自己處理好一切,心裏既不適應又感動。

她其實不想這樣的,平常總會給自己安排好一切的她幾乎沒有過讓誰照顧自己的時候,但現在這個情況她拒絕不了。

尤其看著許翌那頎長寬闊的背影,她就感覺很安心。

能讓她短暫地忘記那份緊張和著急,整個人只能放空腦袋,像個小女孩一樣跟在他的身後。

他似乎也在包容這樣的她。

林淺的眼眶紅了紅,而懷中的翟染見到她這幅樣子,居然也沒有做聲,只是展開雙臂摟住她的脖頸,在她懷裏蹭了蹭。

心底裏的不安被光芒一點點驅散,她呼吸逐漸穩定下來,跟隨著許翌,她很快來到母親所在的病房面前,福利院的義工見到林淺,馬上就一臉著急的奔來。

“淺淺,你來了,我剛剛陪著院長做手術,醫生都說沒大礙了……我還得回家顧孩子,那這裏就交給你了。”

林淺認得面前的陳阿姨,算是跟著母親在福利院工作好長時間的職員了。

“嗯,謝謝陳阿姨。”林淺微笑著點點頭,而陳阿姨摸摸她腦袋,就轉身離開了。

偌大雪白的走廊內突然變得人煙稀少,只有醫護人員沈默的路過,任何人都把說話聲壓得低低的,早就過了尋常探病的時間了,所以這裏的氣氛壓抑得可怕。

許翌拍了拍林淺肩膀:“我陪你一起進去。”

她沒有拒絕,許翌都從大老遠津寧駕車送她回來了,她也不可能把他留在病房門外:“謝謝你。”

……

……

陽城第五醫院,病房。

推開隔著走廊與病房的趟門,林淺越過一張張病床,終於見到那在最角落的床位,望著床位卡片上電腦列印的姓名“楊三梅”與“肋骨骨折”的病況,林淺心裏一沈。

她感覺床鋪上合眼休息的母親,與上次她回陽城時相比,又憔悴了一些。

那是自然,她剛剛經歷一場手術,還打了麻醉藥,整個人的氣色肯定又灰又黃。

她剛才進來時問過主治醫生了,他說她母親在滑倒時胸骨撞到硬物,上年紀的人骨頭脆弱,當下就骨折了。

而倒地時她的腦袋似乎還撞到什麽,送醫院時滿頭是血,但處理過後發現只是皮外傷,醫生給她縫了六針,註意換藥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關鍵是肋骨骨折的位置尷尬,無法打石膏,任何不經意的大動作都會對康覆構成障礙,必須靜養康覆。

醫生建議她最少在家休養兩個月。

林淺坐在床沿,牽著母親骨瘦如柴的手,難掩臉上的沈重。

剛才許翌帶著餓肚子的雙胞胎吃飯去了,知道她不想走開,許翌亦貼心的說要給她帶一份外賣。

現在偌大的病房內就剩下林淺與她的母親和其他修養中的病人,氣氛凝重得叫人窒息。

醫院找人的廣播與各區病房之間自動門開合的聲音隱隱約約從走廊處傳來,偶爾會有護士或病人推著點滴架在門外路過,這些聲音與病房內電子儀器發出的嗡嗡聲混雜在一起,雜亂得叫她無法思考。

她在想給母親安排一家環境更好的醫院,也想聘請一個看護照顧她。

只是以她母親的性格,醒來後第一時間肯定會說放不下福利院的事情。

她卻只擔心肋骨骨折和手術讓母親健康一落千丈,畢竟她年初犯過一遍胃炎了。

“妞妞……?”

就在林淺眉頭皺著,一臉沈重時,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床頭幽幽傳來。

林淺的視線突然清醒了些,她馬上擡起頭來,與床上勉強睜開眼睛的母親對上視線:“媽!你還好嗎?傷口還痛不痛?”

她緊張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往母親的方向靠近。

“沒什麽感覺……身體還麻著。”

楊三梅搖搖頭,示意林淺不用擔心,但她不可能不擔心,只得紅著眼眶質問她:“你這次到底是怎麽摔的?把陳阿姨和我都嚇壞了!”

“我只是想取幾份檔案,腳下突然有一灘水我都沒看見。”

“怎麽這麽不小心!肯定又是趕著去拿文件了吧?我跟你說了多少遍?讓你再多雇一個人幫你!”

林淺皺著眉頭,想責備但語氣又不敢太重,說著說著反而是自己哽咽了起來,淚水一直在她眼眶內打轉,再被她壓了下去。

“哎呀,多大的人了,這點小事就別哭了。”

“這能是小事嗎?接到電話後都要把我嚇死了!”

她從今天下午開始,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只是,她感覺她的母親其實是理解她的心情的。

因為她在單親家庭長大,心疼母親已成了她的習慣,從小到大母親一旦生病受傷,她的反應都是這樣——緊張得要命。

福利院的人都很習慣她對母親的緊張,久而久之,她反成了被福利院阿姨們取笑的人,說她總是過分擔心自己的母親,母親和女兒的角色都反過來了。

但她沒有辦法,她就只有這麽一個親人,如果現在她的母親不是躺在病床上、她們不在醫院,林淺甚至想開口大聲罵人。

“唉,現在這幅樣子,一時半會應該沒辦法走動……”

“你還想走動?醫生說了,肋骨骨折沒辦法打石膏,你必須靜養兩個月,不然這傷口好不了!”

“但你也知道,我放不下福利院的事情,尤其這月末福利院要辦一個籌款活動……”

說到這,楊三梅就連表情也憔悴了不少,林淺也知道這個,她母親口中說的籌款活動,是他們福利院每年都會舉辦的義賣捐款活動。

他們福利院平常憑著政府資助與捐款運作,沒有這個錢,他們福利院許多項目都運行不了。

“上個月給孩子義務補習的老師結婚離開陽城了,我得聘請一個新導師。”

楊三梅一臉懊惱,林淺在旁邊聽著,知道母親已經為這事擔憂很長時間了。

“這個月以來我都是讓浩明先找學弟來幫忙,但我總不能經常麻煩人家。”

林淺聽見默了默,又說:“媽,補習老師的工資可以先用我的積蓄墊付,籌款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也不用麻煩學長的。”

“那是你的錢,我不能用。”

“哪有什麽不能用的?我存的錢都是你的。”

“你上個月給我轉的錢,我一分錢都沒動,妞妞,那是媽媽想你將來嫁人自己買房子用的錢……”

“福利院是你的心血。”林淺半垂著眼簾,語氣很是平靜肯定,似乎這一點是她不願意退讓的事情。

許久之後,楊三梅望著林淺,沈重的嘆了口氣:“你就這一點不好。”

林淺不為所動。

“其實媽知道的,福利院撐不住是早晚的事情,我又怎麽能把你的錢投進去?”

林淺搖搖頭,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母親這一點不好——在林淺與她畢生心血面前,居然把她放在更靠前的位置。

她不喜歡這樣,想到這,林淺就從楊三梅身旁起來,拿起桌邊那個空掉的水壺,淡淡的落下一句:“我去添水,福利院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

“妞妞……”楊三梅眼神隱忍,似乎想叫住自己那個固執的女兒,卻被林淺先打斷了。

“你還記得予予吧?她現在是個社工,這方面的事情我也能問問她,說不定我們還能為福利院聘一些義工,你現在先不要因為這個煩惱。”

她說罷輕輕拉上母親病床與旁邊病床的簾子,滿臉沈重的離開病房。

誰知,病房外許翌早就抱著雙胞胎在等候,臉上烏雲密布的林淺與許翌對上視線,只需一秒,她眸中的所有凝重就化為脆弱,接著,那一切的情緒都被她壓下了。

她仿佛變回了平常那副雷打不動、平靜內斂的樣子。

許翌沒有說話,倒是翟染和翟言從他懷中好奇的擡起頭來,好奇的看著林淺。

“淺淺,裏面的是你的媽媽嗎?”

“真好呀,染染想看看淺淺的媽媽!”

兩小只在林淺面前笑得燦爛可愛,一抹疲憊的笑掠過林淺的嘴角,她點點頭。

將空掉的水壺交給醫院內的看護後,林淺領著許翌他們走了進去。

過程間許翌不發一語,但林淺推測,剛才她和母親說話的內容許翌也聽到了不少。

這事情他似是完全插手進來了,她也沒有再藏著掖著的意思。

雙胞胎在林淺與許翌懷中好奇的四處張望,視線掠過一臺臺自動偵測病人脈搏的儀器與間隔簾,終於回到了楊三梅的床邊。

平常見到什麽都要好奇的揚聲詢問的翟染這時出奇的安靜,摟住林淺的脖頸,大眼睛烏溜溜的盯著床上的婦人看。

這就是淺淺的媽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看上去要比淺淺老了很多,也似乎是淺淺比較好看。

翟染生命中似乎沒出現多少個老人、長輩,此時反應自然有點靦腆。

林淺自然看透了翟染的反應,禁不住笑了:“染染,這是我媽媽。”

“妞妞,這是……”躺在病床上的楊三梅也有點驚訝,沒想到林淺出去走一圈,回來居然和一個男人抱著兩個孩子進來。

“這是我工作單位的兩個孩子,這位是我現在的雇主許先生,今天是他駕車送我來這裏的。”

林淺之前就在電話裏跟母親提過,現在她在別人家裏當家庭教師兼保姆。她也聽林淺說過,她的雇主是一個好人,在各方面都很有擔待、會照顧她。

楊三梅打量著許翌,似乎想伸手把自己身體撐起來,同許翌打招呼:“許先生,我女兒受你照顧了。”

只是這個動作卻被許翌先一步制止了:“不、伯母不用起來,我只是想順道進來向你打招呼,我是許翌,平常受林淺關照了。”

說著,許翌又摘下墨鏡與口罩,禮貌的向著楊三梅點頭。

當然,雖然他的動作只是出於禮貌,但看在楊三梅眼中卻並非這麽簡單了,因為這個身形頎長的男人才一摘下墨鏡她就看出來。

他的樣子極為好看,加上那頎長身形和身上難掩的氣場,就算她只是一個管理福利院的老阿姨,也知道對方身份來頭不小,再仔細想想,都覺得許翌這個名字在哪聽說過了。

她似乎從經常來福利院的初中生和年輕義工口中,聽說過“許翌”這個名字。

是他們現在國內一個非常紅的明星,前段時間這個人還拍攝了一檔有關育兒的綜藝,裏頭這小夥子說的育兒技巧,還被福利院的義工拿到她面前,說大明星沿用的理論和他相似。

現在,這個近期都活在各種話題當中的男人,居然化成真人出現在她的病床前?

楊三梅有些驚訝,又馬上看向林淺:“妞妞,你怎麽沒告訴我,你是在給明星打工?”

林淺聞言有點驚訝:“媽,你認識許先生?”

瞧她那副樣子,就像認識許翌才是奇怪事情似的。

這反應實在叫許翌心情覆雜,林淺這個人似乎從認識他開始就對他無感,都搞得他快要適應這一點了,本來他都做好心理準備,林淺母親肯定不認識他。

誰知道繞了一圈,還是林淺獨美——就她一個人不正常。

許翌在旁邊搖搖頭,也不吐槽林淺了,只是感覺有趣的看著兩母女一來一往的說話,聊了幾句,直至護士提醒探病時間快過,才離開病房。

“剛才等你的時候,我聯系了認識的人,他們說給我在陽城最好的醫院看護病房預留了一間房,我們明天能給你母親辦轉院手續。”

“啊,這……”林淺怔了怔:“謝謝……”

“不用謝。”許翌沒給她再說什麽客套說話的機會,反而主動提起了一個話題:“剛才我在外面一直隱約聽見你和母親在討論福利院的事情,那邊情況很嚴重嗎?”

“這個……”林淺垂著腦袋,想了想,也認為這件事她得和許翌談談。

思前想後,她終於輕嘆了一口氣,把事情娓娓道來:“我母親正在負責的給單親媽媽和孩子提供服務的設施,而這種機構是不盈利的,營運方式仰賴政府補貼和籌款。”

“這月末是福利院的籌款活動,屆時我們會用福利院外的地方,讓福利院的孩子表演和賣點小手工籌款,前段時間福利院的義工離職了,我母親急著用善款聘用新的補習導師。”

“福利院的資金周轉不靈,我媽一個人兼顧的工作也多,但她對自己太省了,我給她的錢她都用來給孩子添置新的教材和設施,她自己忙得焦頭爛額,年初才熬出了胃炎。”

林淺越說越擔心,但說得這麽仔細,也不是因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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